2011/7/14

我的吉他老师张大爷

我的吉他老师张大爷

那年我读小学三年级,同龄的孩子们都在楼下蹦猴皮筋,我却捧着繁写体的<<西游记>>连猜带懵跳过所有诗句着迷地读着,有时候趴在楼梯的木头扶手从三楼滑到一楼,有时候不走楼梯,从三楼阳台处的防火梯爬上爬下。

我不喜欢跟同龄的孩子玩,我沉迷于书中的奇幻世界,平凡的生活老是让我感觉乏味。收集一张张的漂亮糖纸是我的爱好,有时候也跟朋友跳猴筋,不过跳到最高处总是跳不过别人。

张大爷住在学生楼三楼最靠边的一间,我们家跟他隔着三个门。有次他整理东西的时候送我几本五十年代的儿童读物,我读过那几本书之后,以为五十年代的孩子生活在童话般的世界里,很羡慕他的孩子们有这样的书可以读。

母亲总是为我们打算很多,她担心我们将来毕业会下乡,於是打算让我学音乐,妹妹学杂技。但当她实地考察了杂技团如何训练孩子之后,舍不得妹妹去吃那样的苦,於是妹妹学杂技的计划被她取消了,但她却不肯放过我,请张大爷教我吉它。

张大爷多才多艺,他为隔壁烧水的付大爷画的素描维妙维肖,大家都说很像,夏日的晴朗的晚上,他有时会搬把椅子坐在楼头的阳台弹吉它,有时候拉小提琴或者手风琴,但没听见他唱过歌。

他没教我吉它以前,我很怕他,因为他满脸络腮胡子,看上去凶神恶煞的,但当他做了我的老师之后我才发现他一点都不凶,不光很有耐心,而且对我的态度很客气,简直像对大人一样。

第一次走进他的房间,感觉非常惊讶,房子里到处都是摞在一起的家具,欧式风格的大餐桌上倒放着同款的木头雕花的椅子,欧式的皮沙发上面又倒摞着乌木茶几,所以的家具和物品都蒙着厚厚的一层灰尘,很像是一间大仓库。

见我进来,张大爷连忙站起来,拿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把一张蒙尘甚厚的椅子擦了好几遍,才让我坐下,我受宠若惊,因为一个小孩子从来不曾得到如此的礼遇。

我每个星期两次去他那里学吉它,我很少练习,总是快到上课时间才练上两遍,母亲每天喊我练琴,张大爷倒从来没责备过我。

我学的很多乐曲都是革命歌曲,大海航行靠舵手小汽车真漂亮之类,但也有些俄罗斯歌曲,<<多瑙河之波>>是我印象最深的一首,似乎在弹琴的时候感受到了碧波荡漾,清澈见底的多瑙河,心向往之。

张大爷住在房山头,所谓房山头就是楼房最靠边的房间,夏天西晒酷暑难当,冬日寒冷是全楼温度最低的地方,张大爷冻得受不了了,他把这间十多平米的宿舍的房间跟人换了八平米的平房,地方离学校比较远,於是我学吉它的生涯暂时结束,后来母亲又给我找了别的吉它老师,但我一如既往地不爱练习,吉它生涯无疾而终。

许多年以后,我唱流行歌曲的时候,发现自己从来不会跑调或者唱错了拍节,大概这也是得益于学过几天吉它吧。

我曾经问过母亲,为何张大爷只能住在房山头,母亲简单地说,张大爷是特务。这在我思想里造成混乱,如果他是特务,为何特务这么和善待人这么好。后来我才知道,他们家原来是很大的房产主,冰城旧区的一些俄式建筑都他们家的房产,但都被没收了,文革的时候他被打成特务,妻子跟他离了婚,张大爷会很多事,绘画弹琴唱歌无一不精,但却不会料理自己的生活,以至家里看上去始终处於逃难状态。

他很有才,但社会不需要他的才华,他总是不修边幅衣衫破旧满脸大胡子,他大概有过风浪倜傥的年轻时代,但我却无法想象出那时的样子。

http://www.haichuan.net/XHC/show.php?bbs=10&post=441758

2004-05-18 22:50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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